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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起冒名頂替,那對于國人而言最有名的就是貍貓換太子的故事了。故事里李宸妃的孩子被劉妃用貍貓調換,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富貴榮華。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十數年后,真相大白,那個當初被調換的孩子終究得到了他應有的待遇。然而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卻又高于
如果說起冒名頂替,那對于國人而言最有名的就是貍貓換太子的故事了。故事里李宸妃的孩子被劉妃用貍貓調換,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富貴榮華。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十數年后,真相大白,那個當初被調換的孩子終究得到了他應有的待遇。
然而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卻又高于生活。在現實之中冒名頂替的事件同樣不少,但能夠沉冤昭雪,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的例子卻是罕見。正如去年引起大眾關注的羅彩霞事件,17年前被人冒名頂替上大學,但最終還是靠自己的努力成為央視記者。后來她起訴了案情相關人員八人,最終獲賠卻只有4.5萬。
羅彩霞
甚至有處境更加艱難的受害者。河南的王娜娜18年前被人頂替上學,在發現了冒名頂替的真相后相關人員雖然得到了相應的懲處,但她當年考上的學校卻拒絕為她恢復學籍。即使她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重新參加高考進入了大學,最終也因為年齡過大,無法實現自己的小學教師夢。
本文的主角楊登科,也是這么一個被人“貍貓換太子”冒名頂替上學的受害者。中考之后順利入學,畢業后得到工作分配養活家人,安穩度過一生的美好設想,卻因為別人的冒名頂替全部化為了虛有。楊登科直到現在仍在聲討屬于自己的正義,而頂替他的人卻擔任了副鎮長,直到前幾年才下馬。
這起冒名頂替的案件是如何發生的?楊登科又是如何發現自己被冒名頂替了?他的維權聲討之路又有幾番波折?這一切都要從楊登科以為自己中考失利說起。
誤以為中考失利,決定備戰高考
楊登科出生在陜西吳起縣一戶普通的農村家庭里。家里條件雖然算不上很好,但他的父母都想盡了辦法讓他讀書,因為那個時候的人都覺得,只有靠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楊登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一直都很用心讀書上學。再加上他們家有七個孩子,為了養活家人,楊登科更是需要有個好的學歷來找工作。
1999年,楊登科初中畢業參加了陜西省的會考。他希望能夠在會考中考得一個好成績進入中專,畢業后就能申請分配工作,照顧自己的家人。他覺得以自己的成績,應該是能考上中專的。可是等待了許久,都收到錄取通知書,楊登科覺得,自己應該是落榜了。
雖然落榜這件事讓楊登科很失望,但是面對未來道路的抉擇,他依然選擇繼續讀書。因為只有靠讀書,才能有出息,才能真正改善家庭的經濟狀況。于是他的父母把他送到了吳起縣中學上學,為此還交納了1800元的借讀費。這筆錢在那個年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差不多相當于現在的10000元。
楊登科也沒有讓家人失望。他在學校里認真學習,平時對待功課十分認真努力,曾經更是被評為優秀學生。而他參加高考的結果也對得上他的努力,他被一所大專錄取了。
然而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他感到疑惑不解的事。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楊登科打算去當地的派出所辦理戶籍遷移的事項,結果被工作人員告知,他的戶口早在1999年就已經被遷移到了延安農業學校。
接二連三的疑問冒了出來。首先是戶口的事情,他一直以來都在本地,從沒有去過延安,戶口是怎么遷移到那里去的?第二則是這個學校,楊登科對這個學校有些印象,因為他當年初中畢業參加陜西省會考的時候就是報考的這所學校。第三則是戶口遷移需要錄取通知書作為憑證之一,可是他當年并沒有收到任何錄取通知書。
面對這樣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楊登科只有慌亂,并不清楚這會給他帶來什么。他只想趕緊辦理了手續去上學,畢竟上學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更是他們一個家庭的事。于是他按照相關部門的要求,回到自己的居住地找到相應的領導,辦理了相關的手續,并且重新辦理了戶口和身份證。這才順利地踏上了他的上學之路。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這次的戶口事件雖然讓他想辦法解決了,三年之后大專畢業時因為戶口產生的麻煩又會找上門來。而這一次,這個麻煩已經大到將影響他接下來十幾年的人生。
大專畢業,卻發現學籍被頂替
2005年,楊登科大專畢業回到了家鄉。正當他以為能夠在當地人事局接受一個不錯的工作分配,為家庭排憂解難的時候,相關人員告知的結果卻猶如晴天霹靂:因為他缺失初中的學籍,加上在當地已經有一個叫做楊登科的人分配了工作,因此他無法再接受工作安排。
這是怎么一回事?楊登科震驚之余,向相關人員詢問了具體情況,更是申請查看另外一個楊登科的檔案。直到打開檔案看到里面的內容,楊登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他被人冒名頂替了。
那份署名楊登科的檔案上赫然顯示著他自己的信息。除了初中以后的事情和他本人不符之外,其他的諸如照片,姓名,戶口這樣的個人信息都的的確確是屬于他本人的。當看到檔案上寫著他1999年被延安農業學校錄取的時候,楊登科才意識到,他當年其實考上了學校,只不過有人從中作梗,將其隱瞞了下來。
知道了其中內容的楊登科很是憤怒,也很是疑惑。按照當年的情況,按理說錄取通知書一般都是寄到當地的郵局,是要本人去取才行,可他并沒有收到過相關的通知,一度誤以為自己落榜了。那是誰冒領了他的通知書?那個人又憑什么能夠頂替他的學籍?
楊登科立馬開始著手查探當年的情況,誓要將那個冒名頂替他的人給找出來。而當年的一些信息很快就被翻找了出來。這個冒用他身份的人,真名叫黃登科,之前的名字叫做黃世權,年紀和他差不多,家庭住址離他家也不是很遠,只有八公里不到。
他還想起來他還在上大專時,他的初中老師曾告訴他的一件事。他的初中老師當時聽說楊登科已經中專畢了業,回到了家鄉在鄉政府里任職,還當上了干部,心里還為這個學生自豪。但后來有一次去鄉政府時才發現,這個楊登科壓根不是自己的學生。他告誡楊登科:可能有人冒用了他的錄取通知書和學籍。
將兩件事連在一起的楊登科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下定決心要把這個人的信息全都挖出來。可這不挖不知道,越深挖,越讓楊登科感嘆世間的不公。
抽絲剝繭,聲討頂替者的不義人生
根據資料顯示,這個頂替了楊登科去延安農業學校上學的黃登科,在中專畢業之后就分配工作到了鄉政府。幾年之后更是升職成了吳起鎮的副鎮長,相當于是個副科級的干部。他負責的是一些農業相關和拆遷征地的工作,還管理著鎮上的畜牧站。
除了工作崗位條件之外,黃登科的家庭條件更是比楊登科好了千萬倍。名下不僅有車有房,還有不少建筑產業,甚至還經營著一家加油站。可以說頂替了楊登科去上學的黃登科從畢業之后就是順風順水。
楊登科也和黃登科有過聯系,想要從他那里得到一個說法。當時的楊登科并沒有想過要什么賠償之類的,只是希望黃登科能夠不要再冒用他的身份信息就好了。畢竟沒有初中學籍的楊登科是不能被人事局安排工作的。
2005年,兩人曾經電話聯系過三次。據楊登科所述,兩人前兩次電話交流還算是比較和諧的,黃登科也表示接受楊登科的合理請求。但是第三次溝通時,黃登科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電話溝通的過程中不僅回絕了楊登科的要求,更是態度囂張地表示:他楊登科想到哪兒去告他都可以。
黃登科的態度轉變讓楊登科始料未及,原本以為能夠和氣解決的事情竟是這樣的結果。楊登科也不打算忍氣吞聲:既然你敢冒名頂替我的身份,我就敢去舉報你,我要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
但是這條維權之路真的有那么好走嗎?那時的楊登科怎么也想不到,這場為了自己身份的維權之爭,竟然一直持續了十余年,直到父母逝去,妻離子散,他的正義仍然沒有到來。
堅決維權,卻得不到應有的正義
從2005年下半年開始,楊登科就一直在舉報黃登科冒名頂替他學籍的事情。但是直到2018年7月,黃登科才因為涉嫌違紀被調查,調查的第二個月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楊登科透露,他之前向相關部門舉報這件事的時候,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給他的回答是黃登科告訴他們說雙方已經私下里達成了和解。但這很明顯是在說謊,因為兩個人只通過電話溝通過,并沒有當面見過面。這期間只有一次黃登科知道紙包不住火了,才找來了人牽線搭橋,想給楊登科幾十萬元作為調解。
直到近年來加大了對公職人員的監管力度,這件事才被重視,黃登科也才被處理。2006年,頂替著楊登科身份的黃登科更是恬不知恥地向公安機關申請更改身份信息,說自己小時候被過繼給了自己的舅舅,成年了之后就想改回自己的姓。但事后經過了解之后發現,他確實有個舅舅,但舅舅不姓楊,姓劉。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楊登科從2005年開始舉報黃登科,理應得到重視和處理,結果是黃登科于2007年擔任吳起鎮副鎮長,楊登科卻依然在舉報的路上。被冒名頂替的人來回奔波,只為找回自己的公道;頂替他人的人卻能升官發財,坐在高位上安穩無憂,這樣的對比不免讓人心灰意冷。
當地相關部門的不作為讓楊登科感到失望,于是他開始到處反映問題,希望能夠找到一個部門出來監管此事。與此同時,楊登科也一直在為自己的工作操心。因為他的檔案并不全,所以人事局安排工作崗位的時候,他總是最后被考慮的那一批人。每次他去問消息,工作人員都會跟他說讓他再等一等。
可這一等要等到什么時候?楊登科反映道,和他差不多年齡的人大專畢業之后有的進入了機關單位,有的則進入國有企業里任職,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被落下。如果他當時沒有被冒名頂替,也許他現在有著一份薪資不是那么高,但十分穩定的工作,也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如今的楊登科只能到處找零散工作,勉強維持自己的生活。他曾經去到省會西安售賣電腦,也在建筑工地當過工人。現在這份工作是在二手車行賣車,一個月三千多元的工資也就只能養活自己罷了。
而黃登科一家對于冒名頂替這件事不僅沒有什么愧疚,反而有種應該如此的趾高氣昂的態度。黃登科的父親黃耀安透露,他和楊登科的父親有些親戚關系,所以在1999年楊登科的錄取通知書送到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通過中間人達成了協議,把楊登科的錄取通知書和學籍以3000元的費用交給了黃耀安。
面對這樣的說法,楊登科自然是反駁。楊登科認為那個時候能夠考上中專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更不用說中專畢業能夠分配工作,分配的工作也基本是俗話說的“鐵飯碗”。這樣的情況下為什么要賣掉錄取通知書和學籍?而就算是父親想要賣掉他的學籍,那為什么后來還要供他上高中上大專?
除了這些原因,黃登科一家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也讓楊登科懷疑這種說法的真實性。對于錄取通知書是怎么到黃家手上這件事,楊登科只能猜測是郵寄的過程中出了問題。當年他填的收信地址寫了學校和家庭的地址。如果他自己沒去郵局拿,那么郵局就會將其轉交給學校,然后由學校寄到村子里去。
但最讓楊登科感到難受的既不是相關部門面對舉報的不作為,也不是不能安排工作只能找些零散工作賺錢,面對黃登科一家的說辭更是不能讓他退步半分。真正讓他覺得愧疚與心酸的,還是來自于家人的不理解和不支持。
家人的不理解,也沒有讓他退縮
楊登科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對于這件事情他們一開始是支持自己的孩子討要說法的。只是隨著時間過去,楊登科的舉報和聲討依然沒有個結果。他的父母才開始勸說他,讓他不要再繼續追究下去了。
面對父母的勸告,楊登科并沒有置之不理。只是想到兩位老人為了培養他成才,花費了那么多的心血,最后得到的卻是個這樣的結果,他就覺得自己不甘心。明明屬于他的學校和工作,憑什么就被人給冒名頂替了。
在楊登科開始舉報黃登科之后,黃登科的父親更是多次威脅楊登科的父親。他開著鏟車到楊登科的老家門前耀武揚威,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讓楊登科放棄追究這件事。而這樣的情況竟然持續了四年之久。
楊登科這十幾年來因為一直都在尋求舉報的渠道,來回奔波各個地方,首都北京更是他常去的地方。前前后后花費了三四十萬,讓他的家人更不贊同他的做法了。2016年楊登科的父親因為胃癌病逝,在彌留之際,他最關心的也是勸兒子放棄申訴。
除了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對自己不贊成,本應該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也因為聲討公道之路花費過大對他很有意見。楊登科和自己的妻子是在大專里相識的,兩個人經過多年的交往后于2008年結婚。
婚后,因為崗位分配的問題,楊登科一直沒有一個固定的工作,兩個人的收入并不是很高。生育了一個孩子之后,他們的家庭經濟狀況更是難以支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要贍養各自家庭的老人。
因為楊登科一直奔波,開銷數額讓家庭很難負擔得起,所以他的妻子一直勸說他不要再告下去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最要緊。但楊登科并不愿意,他認為如果不是因為冒名頂替,他們家庭的條件會比現在要好很多。
兩個人的裂痕越來越大,最后在2012年,宣告離婚,他的妻子帶著他的孩子一起生活,只留下楊志科獨自一人走在他的維權之路上。
申訴十數年,依然在路上
從2005年開始舉報,到2018年黃登科落馬。前后十三年的光陰,都被楊志科花費在控告黃登科冒名頂替的路上。就在黃登科被雙開之后,楊登科一紙訴狀將他告上了法庭,誓要討回一個說法,同樣也討要自己應有的賠償。
2018年8月,這件事引起高層注意,很快予以立案調查。政府工作人員成立了調查小組,針對楊黃兩家都采集了說辭,同時也走訪調查了和這起案件有關的相關部門。
2019年,楊登科將涉及這起冒名頂替事件的個人和單位都告上法庭,并且明確了自己的要求:黃登科必須停止冒用身份和他的學籍,要恢復他的初中檔案和當年中考的檔案,同時要賠償183萬以作為他被冒用身份這么多年的損失。
在搜集了足夠多的材料之后,2019年8月,此案正式在吳起縣法院開庭審理。而在次年的2月,法庭公布了一審判決,楊登科所有主張的訴求都予以駁回。
一時間輿論嘩然,為什么被冒名者追討自己的公道和利益還能被否決呢?難道法律失去了公正嗎?對于這樣的說法,法院也給出了相應的解釋。
法院在審理過程中認為:楊登科的父親通過中間人商定,以3000元的價格將楊登科的錄取通知書和學籍賣給黃登科父親,屬于非法販賣學籍檔案的行為。而楊登科上訴控告黃登科的幾項侵權行為均與此相關。
第一,黃登科是不是確實侵犯了楊登科的姓名權,因此造成的所謂損失是不是應該賠償?法院調查后認為,楊登科聲稱被侵權是先前兩人父親非法販賣學籍檔案行為所導致,所以黃登科并沒有對楊登科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
第二,黃登科的行為是否存在過錯?同樣還是因為非法販賣學籍,不僅黃登科一方有過錯,楊登科一方同樣也有。
第三,楊登科所遭受的經濟損失和黃登科冒名頂替其學籍有沒有因果關系?根據法院調查黃登科畢業后履歷發現,黃登科畢業后是通過正規考試渠道獲得工作機會,并不是由當地分配崗位,所以黃登科的工作和其冒名頂替獲得的中專學歷并沒有因果關系。
第四,楊登科還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學籍,獲得應有的工作安置待遇?法院認為,楊登科被冒名頂替學籍的關鍵因素還是其父非法販賣其學籍檔案,所以他不能得到法律政策的保護,自然也不能拿回自己的初中檔案,也無法享受安置工作的政策待遇。
法院一審的判決書下達以后,楊登科表示很不理解,對于判決書中提到的兩人父親走中間人交易學籍的行為更是堅決否認。他始終認為自己的父親沒有必要賣掉自己的學籍。
冒名頂替的風波影響很大。對于被冒名者楊登科而言,這件事已經成為了他這十幾年來的一個重擔,不管是家庭還是工作,因此事受到的影響都很大;對于頂替者黃登科而言,他同樣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被雙開以后他就離開了吳起鎮,至今無法取得聯系。
但不管怎么樣,這場貍貓換太子的戲碼還未結束,楊登科仍然在考慮是否要繼續上訴。對于他而言,上訴不僅僅是為了追回自己的損失,更是要為這十幾年自己的奔波討回一個公道。
讓我們拭目以待,看這場風波究竟如何結束。
張悅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