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改變生活 · 科技引領未來
在倫敦市中心一棟三層的小公寓里,藝術家安娜·里德勒(AnnaRidler)在書桌前埋頭工作著。書桌旁邊一臺黑色的電腦主機正在嗡嗡作響,她面前擺放著一個鍵盤,而電腦屏幕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黑白代碼。里德勒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一個窗口便彈了出來。
在倫敦市中心一棟三層的小公寓里,藝術家安娜·里德勒(AnnaRidler)在書桌前埋頭工作著。書桌旁邊一臺黑色的電腦主機正在嗡嗡作響,她面前擺放著一個鍵盤,而電腦屏幕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黑白代碼。里德勒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一個窗口便彈了出來。其中繪有16幅郁金香的圖像,它們排列整齊,顏色如寶石般亮麗,就像是植物學教科書中的一頁。里德勒有些難以置信地審視著它們,喃喃自語道:“終于成功了。”
這或許不像藝術家工作室里會出現的那些浪漫場景,但是機器學習技術和計算機在21世紀日趨重要,甚至成為許多藝術家不可或缺的工具。這時,里德勒正在為即將在倫敦巴比肯美術館舉辦的“人工智能:超越人類”展覽校對項目。
她將去年拍攝的一系列郁金香數碼照片輸入機器,然后指導人工智能算法進行分析并且嘗試去復制它們。里德勒的目標是要制作一個無限系列的數碼花卉,不是完全復制,更準確地來說應該是自動組裝原件的碎片并不斷生成新的擬像。里德勒希望它們看起來足夠真實可信,能夠糊弄那些不知情的人們,她解釋道:“這是我的荷蘭靜物畫,是為了計算機自動化的時代而創造的。”
“藝術并不意味著一定要是真實的,不是嗎?”
技術層面是在她的電腦上進行創作。每隔幾個小時,這個程序就會利用生成對抗網絡(GAN)來學習和完善它正在做的事情:一步步艱難地教自己畫畫。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孩子學習藝術的基本原理,但它的速度是驚人的。這整件事看起來都有些不夠真實。里德勒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藝術并不意味著一定要是真實的,不是嗎?”
近幾個月來,藝術界泛起一陣恐慌,藝術家們在瘋狂地猜測人工智能未來的可能性和危險性。在2018年10月下旬,紐約佳士得成為第一家銷售由人工智能創作的藝術作品的拍賣行。這幅由法國Obvious團隊制作的AI畫作最終成交價為43.25萬美元,是其預估價格的43倍。盡管它看起來就像是幅倫勃朗的畫被扔進了洗衣機里,但顯然這并不重要。
在3月初,蘇富比拍賣行售出了由德國藝術家馬里奧·克林格曼(Mario Klingemann)創作的雙聯畫《路人記憶一號》:其裝置是由一個內置 AI計算機“大腦”的木制餐具柜,和上方連接的兩個超高分辨率屏幕組成。這個“大腦”指的是儲存在固態硬盤中的一個算法,經過數據庫中來自17-19世紀的數千幅肖像的訓練,再利用新的數據生成它自己無窮無盡的肖像流。
計算機真的能創造藝術嗎?文化難道不是人類所特有的嗎?這一切對我們對“文化”的定義又會有怎樣的影響?
谷歌多年來致力于推動視覺藝術技術的發展,2015年發布的深夢(Deep Dream)程序,基于人工智能的圖像處理技術,可以為現有的圖片提供超現實的虛幻外觀。2月下旬,英國藝術品經銷商愛登·梅勒(Aidan Meller)打造了世界上第一位“仿真AI機器人畫家”,依靠裝在雙眼內的芯片來進行人像素描。該機器人將于五月在牛津大學展覽上亮相。
不僅是對于藝術家們,更是對于所有關心未來創造的人們而言,這都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計算機真的能創造藝術嗎?文化難道不是人類所特有的嗎?這一切我們定義“文化”會有怎樣的影響?暫且不提那些取代工人的自動化機器,和那些無人駕駛的智能汽車——八十年前,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曾質疑藝術能否在機器復制時代存活下來,那么像這樣的機器人未來是否也會取代畫家和雕塑家?
誰都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里德勒開始探索機器學習技術,以此來擴展她作為人類藝術家已經學過的概念和方法:重復和再現,圖像在腦中衰變和變形的方式,以及易失性記憶的作用。
她自學了通用的Python編程語言,并在2017年創造了第一個人工智能設計《厄舍府的崩塌》。在響應1928年同名無聲恐怖電影的基礎上,她繪制了一些水墨畫的草圖,并以此來訓練計算機神經網絡,這樣它便可以制作出自己的版本。其結果是對電影中的場景進行夢幻般的回放,就好像那些模糊的記憶正在從我們眼前消失。
那年里德勒的另一項設計叫做“有聲繪畫”。當她在畫炭筆速寫的時候,一臺在另一神經網絡上訓練的計算機,正通過網絡攝像頭觀察著她,并且能夠將這些標記轉換成成人類聲音的悸動。它介于繪畫、音樂創作和表演藝術之間,是機器和人類創造力的完美結合。
里德勒把人工智能更多地視為一項技術或工具,而不是能夠取代她的工作的替代品。的確從技術上來說,機器是自主的,但這并非是真正的藝術獨立。“如今的算法非常強大,但這都是因為經過人類良好的訓練,”里德勒解釋道,“這就是名詞與動詞‘繪畫’的差別,計算機可以用來制作繪畫,但它們本身不能獨立地去繪畫,你明白嗎?它幫助我做到一些我平常無法做到的事情,而我也讓它學會了一些新的東西。”
就像羅伯特·史密森斯(Robert Smithson)和南希·霍爾特(Nancy Holt)的地景藝術作品,藝術家們先在地面上雕刻條紋,或在沙漠中放置特定的構造,然后等著風或其他自然氣象來幫助完成他們的工作。里德勒認為自己的工作就是制造出有趣的數據集,使算法能夠對此作出回應。她說:“就如同你雕刻土地,設置變量,然后將設計的的東西留給自然環境。”
“我能說些什么呢?這世界上有無數的電子程序”
談到AI可能會讓她失業,里德勒笑了。在她與人工智能的合作當中,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她完成的,無論是在創意還是其他方面。她表示:“《花葉病毒》的數據集是1萬張我從市場上購買的郁金香的照片,每一張我都要親自動手拍照、處理、標記元數據。這畫了我好幾個月的時間,我連做夢都會夢到郁金香。而且代碼并不穩定,如果有一項出錯,那就要全部從頭開始。”
她接著說道:“我能說些什么呢?這世界上有無數的電子程序。但是我男朋友還是覺得跟一個藝術家出門會更令人興奮。”
盡管如此,人工智能藝術的可能性一直在變化著,令人目不暇接。今年1月,日本的Rhizomatiks研究小組推出了一個作品,其中一名AI舞者被投影到舞臺上,與一位真人舞者一起表演。該算法對人類做出了實時回應,塑造了這一深入人心的雙人舞表演。
馬里奧·克林格曼(Mario Klingemann)是目前人工智能領域知名度最高的藝術家,他開創了一種無相機攝影模式,將訓練有素的算法連接以產生超現實的效果,并將其命名為“神經攝影(Neurography)”。他最近在蘇富比拍賣的作品較為傳統,至少從輸出結果來看:是一系列生成于原主人的數據集的肖像畫。而相比之下,他的其他作品就顯得更具開創性了。在別的地方,克林格曼已經部署了由電子顯微鏡和Instagram收集的圖像,并且在生成對抗網絡中故意放入了一些錯誤,使它們更加難以預測且更為自然。
克林格曼和其他AI領域的藝術家似乎更像是策展人,他們將部分由人工智能制作成的材料加以選擇和組裝。當然我們也無法否認這些設計的創造性。
倫敦蛇形畫廊的館長兼首席技術官本·維克斯(BenVickers)表示,人工智能的介入為藝術帶來了精彩的瞬間,雖然這也是難以揣摩的。一方面,維克斯認為這些都是令人震驚的新鮮事物;而另一方面,我們從前也有這樣做過。使用人工智能或早期計算機技術工作的藝術家們,經常受到主流博物館和畫廊的質疑,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概念藝術家亦是如此。這些自由思想者因為偏離“技巧”和“手藝”,偏向于思想而受到嘲笑。他們還挑戰當時人們對于藝術應該是什么,以及如何創作的普遍假設,這讓許多人感到不舒服。
“當代藝術所處的位置確實存在著矛盾,”維克斯在與我們的談話中說道,“但這可能是更廣闊的時刻的一部分:科技為人類的定義帶來了巨大的不穩定性。”
我們離那種能夠自主創造藝術或其他東西的通用人工智能還很遠,但是神經網絡在過去六個月里的進步,已開始改變我們如何理解藝術。
維克斯稱:“現在的情況是,你可以處理特納(Turner)曾作過的任何一幅畫,訓練數據集并生成新的特納作品。至少從狹義上來說,你能夠使藝術自動化。但想想20世紀60年代,安迪·沃荷在流行藝術和機械復制方面做的事情——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
東京總部策展人Maholo Uchida正在為巴比肯美術館的AI展覽做準備,她同意這一觀點。她說:“想想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在紐約的一家畫廊里安裝小便池,并稱之為藝術。這太激進了,而且發生在1917年!人工智能還無法做到這一點。”
我們將去往哪里呢?Uchida 認為盡管從聊天機器人到智能手機,人工智能在生活的各個領域逐漸普及,這將鼓勵藝術家走向另一條路并重新發現手工技術的工藝性,但其終將成為為藝術家所利用的一種技術。由于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始終在線的數字媒體時代,我們對現場體驗獨家演出的渴望,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
盡管如此,人工智能可能會創造一種未曾料想過的全新藝術品種。“也許藝術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人類,為了取悅我們的美感。”Uchida說,“如果AI為自己創作藝術,又會產生怎樣的作品呢?”
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