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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臭氧最近脫口秀已經成為了微博熱搜榜上的一大主題。楊笠的段子上熱搜,楊笠的代言上熱搜,吐槽大會吐槽了體育界之后就出現了剪輯的技術問題又上了熱搜,甚至連吐槽大會上有提詞器都登上了熱搜。去年的脫口秀大會收官,節目總播放量高達11.7億。笑果的
文 | 臭氧
最近脫口秀已經成為了微博熱搜榜上的一大主題。楊笠的段子上熱搜,楊笠的代言上熱搜,吐槽大會吐槽了體育界之后就出現了剪輯的技術問題又上了熱搜,甚至連吐槽大會上有提詞器都登上了熱搜。
去年的脫口秀大會收官,節目總播放量高達11.7億。笑果的線下開放麥場所Goat,從2019年5月份正式營業時的初始票價19-29元一場,到現在已經上漲為220-280元一場,而且從來都是開票秒光,黃牛票甚至炒到了3500元。
可以說,在脫口秀類綜藝的帶動下,脫口秀這個在中國原本冷門又小眾的藝術形式已經被更多人關注了起來。
發展歷程
中國本土的脫口秀最早在30年前就出現了。1990年,TVB演員黃子華就開始演出脫口秀。粵語管這種表演形式叫“棟篤笑”,也就是Stand-up Comedy的翻譯。
而內地對這種表演形式的關注,受到了本土文化和國際文化的雙重影響。本土的是2008年火起來的周立波。他的表演甚至不被稱為脫口秀,而是被稱為“海派清口”。第一次聽到這個叫法的人,多半還得去查一下這是什么意思。國際的影響力來源于美籍華人黃西。他操著一口中式英文,最著名的表演是去白宮吐槽總統及其班底。雖然很多人并不熟悉美國政治中的一些梗,但那個高糊的演出視頻在當時被樂此不疲地傳播著。
在當時,脫口秀還是有著很強的地域以及文化隔閡。直到2012年《今晚80后脫口秀》開播,脫口秀才第一次以綜藝的形式登上了大眾傳媒。有媒體評論說這個節目就像是國內脫口秀的“黃埔軍校”,他們中許多人如李誕、池子、王建國、王思文,都是當下中國脫口秀的核心人物。
2016年7月,《吐槽大會》第一季上線,然而上線僅三天后視頻即被下架,整改后的第一季于2017年1月重新上線。這個有點曲折的開端,預示了脫口秀文化在中國獨特的發展路徑。
觀眾眼中的笑果 VS資本眼中的笑果
隨著這些年《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的熱度持續攀升,背后的笑果文化也因此走紅。有趣的是,笑果文化在資本和觀眾面前的形象是極度不同的。在資本市場,笑果是傳說中“創業6年,估值30億”的明星投資案例。這種級別的成功,在文化產業的創業中比較少見。不同于電競或者短視頻,笑果甚至不是借勢于賽道而水漲船高,整個脫口秀賽道里就這么一家,而且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其他強勁的競爭對手。但是在觀眾眼里,笑果是個沒什么神秘色彩的娛樂公司,松弛隨意,甚至自由散漫。據傳公司每天下午兩點才上班,員工們常常公開吐槽老板。再加上公司藝人們臺上臺下的種種表現,以及李誕 “深夜買醉”人設、程璐“軟飯男”人設、張博洋的“動輒退出比賽”行為,這些都讓演員們自己也吐槽“看看我們請來的這些咖,我們的節目是不是要完了”。這些處處透露著“隨便吧、毀滅吧、我也不在乎啦”意味的行為,加上脫口秀本身插科打諢,不務正業的氣息,讓眾多觀眾覺得脫口秀就是一個自由隨意,急智隨性的行業。
這大概也是為什么觀眾們在得知“脫口秀有提詞器”之后,驚訝到把這個話題刷上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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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李誕幫助笑果公司打造的“頹廢懶散”形象,確實讓脫口秀行業看起來舉重若輕,也多少隱藏了脫口秀產業整體的“工業化”程度。我有幸去現場看過幾次他們的錄制,第一次也被提詞器的具體程度驚訝。嘉賓對談、插科打諢、無事閑聊,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嘆詞,都是有稿的。我見過的不照稿念的三種情況:一是出現始料未及的意外狀況,會用一兩句話帶過;二是李誕偶爾自主修改語句,即興刪改,字數大概也就十個字以內;三就是部分嘉賓照著提詞器讀錯了,這種情況還是最多的。細想一下,笑果的節目能火,靠的并非急智和即興,反而是極致的準備和把控。他們的把控能力到什么程度呢?一個表現就是,大家在視頻平臺看到的節目是2小時,節目的整個實際錄制過程最多不會超過2.5個小時。錄過節目的人會知道,這是很難的。舞臺表演類節目的錄制時長普遍是播出時長的2倍甚至更多。笑果的錄制效率,說明他們的編劇和導演對內容的把控已經是“工業輸出”的標準。在錄制環節開始之前,主創就已經很清楚成品是什么樣了。李誕曾說過,要做職業脫口秀就是不可能靠靈感吃飯。文化內容產出也是一樣,上規模了就必須工業化,不可能靠隨機表現和現場反應吃飯。而笑果這種“編劇中心制”的創作模式恰恰保障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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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編劇為中心,就是以文本為中心,只要保障了文本質量,內容效果就已經保障了60%。對文本的重視,非常符合創作規律,然而不幸的是,這種對文本的尊重,恰恰是目前追著流量明星走的內容行業所嚴重缺乏的。所以笑果的節目,很容易達到內容行業平均水平以上。這種創作模式,使得笑果有了持續穩定的內容產出能力。“持續穩定”這四個字不但對內控制內容產出很重要,對于獲得外部的資本認可更重要,這直接決定了資本市場會將笑果認定為“一顆金蛋”還是“能一直下金蛋的母雞”。除了笑果的內容產出能力,資本同時看重的,還有笑果對脫口秀產業鏈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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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果從線下吸取人才,試驗內容、做線下開放麥、培育新人和市場。線上綜藝近幾年也愈發“競技”,各種晉級、待定、復活玩法極多,大有男團女團選秀的意思。在藝人運營方面,接品牌代言、外部的綜藝項目,藝人都朝著多棲發展而去。同時,他們也開啟線下的專場和巡演,來夯實脫口秀的長期消費。
國內的脫口秀 vs 海外的脫口秀
正因為笑果在國內脫口秀市場的壟斷地位,他們的內容輸出,基本上主導了國內脫口秀文化市場的形成。當我們對比海外的脫口秀文化,也很容易感受出其中的差別。海外大多數的脫口秀演員都比較自成一派,都是緩慢長成的。他們往往是先在線下講出點名氣后,會受邀成為電視脫口秀的編劇。如果發展得好,還可以擁有自己的節目,同時也依然會在線下開專場巡演。因此每個脫口秀演員都有自己的節奏,有自己的腔調。專場的一個小時里,自己慢慢講,節奏自己拿捏,人越老道風格越醇熟。海外的脫口秀市場內,什么樣的演員都有。有George Carlin這種越老越憤怒的;Simon Amstell這種敏感脆弱神經質的;Stanhope這種暗黑粗口臺上抽煙的;Daniel Sloss這種每次附送15分鐘TedTalk的;以及Ali Wong這種極致反諷講女權的。這些人各自就是自己的門派掌門,很可能這個門派里也就TA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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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脫口秀就不是這么“長”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國內的脫口秀,算是這個時代的特定產物:演員在臺上1分鐘之內就會拋出一兩個包袱,更多講究段子的密集性而不是連貫性。尤其網綜,拼就拼五分鐘,半分鐘里得埋好幾招,不“爆”不“炸”就沒活路,特別有比武招親的架勢。這種造梗的工業套路,確實非常拼技術,也很容易把觀眾口味養得很刁很單一。這也是為什么,目前市場上特別吃香的風格只有那么幾種,因為五分鐘固定套路的承載力就只有這么大。像周奇墨那樣長期演線下和專場的“脫口秀OG”,反而很難適應這種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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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習慣這種五分鐘暴力輸出段子的觀眾,很難適應專場的節奏。因為專場不可能做到這種包袱密度。要撐滿一個專場,演員必須得有強觀點輸出,而這點在網綜里,反而因為過審壓力,在被主動避諱。
吐槽大會還是洗白大會?
直到上一季,有很多觀眾詬病吐槽大會成為“洗白大會”。在很多期內容的后采中,都能聽到嘉賓說“吐槽完了就釋懷了”“風評還發生逆轉”。也確實有不少觀眾在這種吐槽之后,成功“黑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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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欣喜地看到,這種內容可能確實消解了一些互聯網戾氣,但也不得不承認,部分不痛不癢的吐槽、謹慎的批判、和最后的強行勵志,讓脫口秀的冒犯和反思力度大減。雖然不難理解其中的過審壓力,但是無可辯駁的是這種在吐槽大會所呈現的內容,更像是圓滑中庸的藝術。和尖銳狡黠的傳統脫口秀相比,其中的氣質差距是非常大了。在吐槽大會這種對人不對事的節目中,“如何能在幾乎不涉及批判性思考和表達的前提下,純憑技術,以工業化流程做脫口秀”,可能是中國脫口秀演員走在最前沿探索的課題。基本只有中國脫口秀演員,可以如此大規模地做到“只有段子,沒有觀點”。在這個工業化生產過程中,綜藝脫口秀內容的內核已經不是“反思和諷刺”,竟是變成了“洗白”和“輸出一些負面也沒關系”。也正因為這樣的洗白屬性,笑果也被諸多企業邀請,包括滴滴、阿里等品牌都試圖通過這樣的吐槽內容來消解企業的負面口碑。那賺的與其說是內容定制費,不如說是公關預算了。不得不說,這種變現方式,確實是折損了脫口秀文化的精神內核。脫口秀原本該是喝藥時沖淡苦味的水,而不該是上廁所用來沖馬桶的水。
被“針對”的脫口秀觀眾
去年的脫口秀大會,相較以往不咸不淡的表演似乎所有進步。比如楊笠針對男女認知的表演,引爆了整個社交網絡。一句“為什么男人看起來明明那么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么自信?”,從開播到現在,熱度持續不減,現在這句話不止是一個meme,甚至成為了一個固定表達短語。在網上打出兩個字“普,信”,大家就已經可以充分get全部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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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來,這句話并沒有什么突出的技巧性,本身也不包藏笑點,但是這句話中間有絕對真誠的表達。對于很多在類似困惑下敢怒不敢言的人來說,可謂是一句靈魂吶喊。當反思和表達真正存在的時候,當冒犯的尺度被重新拾起的時候,脫口秀表演也獲得了最本色的魅力。另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楊笠的這個段子引起了觀眾之間的撕×。男性觀眾和女性關注對于這個話題的參與積極性都非常高。甚至還引發了儲殷和網紅二毛之間的一場幾乎要涉及上訴的Battle。直到最近,由此產生了楊笠Intel和寶潔代言事件的大亂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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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說明,在脫口秀演員尋找冒犯尺度的同時,觀眾也需要去適應被冒犯的尺度,去重新理解如何看待表演和玩笑。類似的討論在海外的脫口秀文化中其實一直存在。在很多著名脫口秀演員的表演中,都有試圖去解釋大家應該如何看待脫口秀中帶有冒犯意味的玩笑,可見面對調侃本身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很多人說脫口秀是冒犯的藝術。其實還不準確,脫口秀更是反思的藝術。脫口秀所有向外的冒犯,都是來源于向內的反思。演員要反思TA的經歷,要找到被TA和所有人曾當作理所當然的事,要重新去審視這些“理所當然”,要重新去理解其中的不公平不正常,再找到一種敘述方式,讓這些“不公平不正常”聽起來輕松愉快又機智。這種反思和拆解是必須先面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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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度的脫口秀作品,展示的就是“慣性思維”和“反思結果”之間的參差。這個參差,就是幽默的發力點,也是冒犯感的來源。聽脫口秀的觀眾,要消化這種幽默,也需要投入類似的反思和代入。難就難在,國內太多觀眾被吐槽大會養刁了嘴,只能看別人被罵,甚至覺得“罵到爽”才是“真正的脫口秀”。這是可怕的誤會。脫口秀不是純給人爽的,“讓人有點不爽”才應該是聽脫口秀的常態。如果一個脫口秀完全不會引起不適、完全不激發反思、完全不引發痛覺、絲毫不沖破已有的認知和表達框架,那這個脫口秀哪怕再好笑,也只是個平庸之作。如果你終于覺得某個脫口秀作品在“針對”你了,也不必跳腳,it’s suppose to.中國的脫口秀在過去的四五年,已經走完了海外脫口秀幾十年的路,甚至走上了他們不曾走的一些路。在商業變現和文化環境的雙重壓力下,出現文化上的變形并不是奇怪的事。和嘻哈說唱這些亞文化一樣,商業力量一旦摻雜進來,文化本身是需要調整腳步來適應的,觀眾也需要共同找尋這個文化的邊界。
參考資料:《 用段子笑點稀釋生活痛點:中國脫口秀十年,它真的“紅”了嗎》
金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