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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祠喜歡閱讀外國學者或游客寫的各種回憶錄和親歷記,雖然他們由于異域文化的原因,對中國的風土習俗有著奇奇怪怪的理解和詮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的筆下也很少帶有主觀傾向性,能夠客觀真實地記錄所見所聞、所觀所感,甚至能夠給人以特殊的啟迪和
文天祥祠
喜歡閱讀外國學者或游客寫的各種回憶錄和親歷記,雖然他們由于異域文化的原因,對中國的風土習俗有著奇奇怪怪的理解和詮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的筆下也很少帶有主觀傾向性,能夠客觀真實地記錄所見所聞、所觀所感,甚至能夠給人以特殊的啟迪和感悟。
比如,在多部日本學者撰寫的北京游歷文章中,筆者發現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去參拜了一座即便是老北京也很少提及的祠堂,并對祠堂中供奉的人物頂禮膜拜,甚至“感懷如涌,低徊不忍離去”……
一 宇野哲人
臥藏于胡同中的祠堂
明治四十年(1907年),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副教授、著名哲學家宇野哲人乘坐亞遜號郵輪,自塘沽港上岸,開始了他的中國之行。在快要抵達北京時,他感慨萬千:“一望茫茫之平原,沼澤環繞,尚未春上梢頭之柳樹遮住眼界……夕陽時分,天之一端,隱約顯露出翠黛一抹,此即連綿于北京城西之西山。”
宇野哲人早在學生時代就對漢學非常感興趣,研究生時選擇的學術方向是中國近世哲學史,因此對這個古老而偉大的國度及其首都充滿了向往,“尚未見到任何事物,予已成北京之人,以燃燒般之好奇心,觀察北京,了解北京,此實為予此后數月間之大事!”也正因此,他稍微休息后,便登城墻、串小巷,逛戲園、訪名勝,在他的筆下,無論是古柏森然的文廟,還是荒涼頹廢的貢院,抑或碧瓦燦然的天壇,都得到了翔實的記錄——但是,這些古跡給宇野哲人的心靈帶來的沖擊,卻都沒有一座臥藏于胡同中的祠堂巨大。甚至可以說,還沒有走進這座祠堂,他就已經激情澎湃,不能自已了。
“城北安定門大街東有牌樓,上題‘育賢坊’。此處即府學胡同,其路北有順天府學及文廟。”宇野哲人記錄道,“文天祥祠在文廟之東,府學之中,此處是元朝菜市口(實為柴市)遺址,亦即文天祥絕命之處!”
公元1282年,已經被囚禁三年多的文天祥依然傲骨錚錚,絕不投降。這一年的十二月八日,元世祖忽必烈親自出面勸降他,得到的回答是:“天祥受宋朝三帝厚恩,號稱狀元宰相,今事二姓,非所愿也。”忽必烈問他還有什么愿望,文天祥說:“愿予一死,足矣!”第二天他便被押往柴市(今府學胡同西口)處死,終年47歲。
明洪武九年(1376年),北平按察使劉崧在順天府學東側、文天祥生前被囚禁的地方建立教忠坊,紀念文天祥。據史料記載,坊內刻有文天祥像,并刻有唐云麾將軍李秀殘碑。永樂六年(1408年),由朝廷正式重建。正統七年(1442年),府尹王賢奏稱:“宋丞相天祥元時塑像,用儒士服,宜令禮部考宋時丞相冠服改塑。”萬歷年間,順天府督學商為正將文天祥祠從府學之西遷至府學之東。到了清代,喬遷過的文天祥祠日漸敗落,據康乾時期著名書畫家勵宗萬在《京城古跡考》里描述,他去的時候,只看到“破屋三間,塑像兀坐,冠進賢冠,朱衣色黯”,一副衰敗的景象。
二 丸山昏迷
錄下塑像上的刻字
由于乾隆皇帝盛贊文天祥“忠誠之心不徒出于一時之激,久而彌勵,浩然之氣,與日月爭光”,所以對他的紀念活動又重新開展起來,特別是道光年間,開始重修文天祥祠,“今循其舊,木石磚瓦則易以新,堂前二門上顏‘教忠坊’三字,今改‘建事廳’三間,門屏刻《正氣歌》,少司空李君春湖所書也,前廊東列土地神牌,其西立碑記一通。”前后分成兩個院子,都鋪上磚石,并建筑起院墻,大門比從前拓寬了八尺,而在正門的屏墻上依然刻有“教忠坊”三個字,往來過路的人們看見了“皆肅然致敬焉”。
宇野哲人走進文天祥祠,望著文天祥的塑像,“謁公之遺像,欽公之遺風”,只覺得“千載之后,尚凜凜然有生氣”,不禁浮想聯翩:“遙想當年,有宋之皇祚或斷或續,其勢日蹙,大廈將倒,獨木何能支,而公于慘敗之余,猶振提孤弱之兵,以擋百勝之強敵,刀挫矢折,力盡被擒,此豈不痛哉?公在獄中,備嘗苦楚而毫不介意,賦《正氣歌》以述其志。元人重公之忠義,誘之以丞相之尊位、王侯之富貴,而公誓不屈服,以死殉國,其忠肝義膽,可貫日月!”他在祠堂流連很久很久都不忍離去,直到辭別時依然心潮難平。
幾年后,另外一位日本人,與李大釗、魯迅、周作人多有交往的著名記者丸山昏迷也造訪了文天祥祠,他對文天祥的“英勇就義”深表欽佩之余,還錄下了文天祥塑像衣帶上的刻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今天的人們可能很難理解日本人對文天祥的崇拜是何等的熾烈。在幕府末期,面對西方列強的侵略,倒幕派武士們視文天祥為奮勇抵抗外敵,堅貞不屈、以身殉國的精神偶像,很多武士在戰死或自殺時都會高詠“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據史料記載:“在祭祀因推崇《正氣歌》而聞名的日本赤穗義士領袖大石氏的高輪泉岳寺中,參拜者一日平均500人,在三月的祭祀旺季時多達一天3000人。”
三 中野江漢
不由得正襟危立
緊接著,第三位日本名人走進了文天祥祠,他就是于1916年創設北京聯合通訊社,向中國各地的日文報紙和日本的報社投遞報道的著名記者中野江漢,此人可以說是文天祥的“鐵粉”,為我們保存下了堪稱民國歷史上對文天祥祠堂最詳細的一份記錄,收入《北京繁昌記》一書中。
中野江漢去拜謁文天祥的祠堂時,育賢坊的牌樓還在。他走進府學胡同,胡同東口路北懸掛著“忠烈祠”匾額的紅門緊鎖著,“用木柵欄保衛的門是前清時代的府學,次門是日本陸軍部衛隊步兵第四聯兵營,此地禁止通行”——真不知道文丞相的英靈看到自己的祠堂旁邊駐扎著日本軍隊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在門的盡頭,可以看到有兩尊衣冠整然的木版畫像,“因此大多數人都誤以為那便是文天祥祠,實際上完全是錯誤的判斷”。
真正的文天祥祠在更東面的一座小門里,門上刻有“文天祥祠”的匾額,進門后是京師公立十八國民學校,“不入這扇門就參拜不到真正的文天祥祠”。當然,進入祠堂此時還需要一定的手續,首先要向校門口的傳達室提出參觀請求,然后會被邀請到西式的接待室內,在備好的參觀名簿上簽名。“得到許可后,會走出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國人,彬彬有禮地講解和說明”。中野江漢跟隨這位導游穿過曲折的校舍,再徑直往前走,“在古木修然之處有一間小祠堂,那才是文丞相祠”。
中野江漢懷著無限尊崇的心情走進祠堂,“祠堂入口處立有康熙年間順天府尹錢晉錫撰寫的‘萬古綱常’的匾額,其左右懸掛同治年間致譯敬撰書的‘敵國仰威名一片丹忱昭史冊,法天留對策千秋正氣壯山河’的堂聯,神座正面,前方是刻有‘宋丞相信國公文公之神位’的古色蒼然的牌位,后方安置著衣冠楚楚的丞相塑像。起初塑像身披儒者衣巾,但在明景泰年間賜文天祥‘忠烈’的謚號時加以修改,故呈現出現在的英姿俊爽、雙目迥然、威風凜凜的長者風范。神座的左右有‘正氣長存俎豆至今尊帝里,孤忠立極神靈宜近接皇宮’的楹聯,后方有‘南宋狀元丞相,西江孝子忠臣’的楹聯,皆為黑色木板鑲刻金字。”中野江漢望著文天祥的塑像,只覺得一股堅貞不渝的不屈氣概浮現于眉宇之間,“觸及公之遺像,感佩其英姿風范,彪炳日月,忠肝義膽,其凜然正氣使人不由得正襟危立”。
在塑像前肅立很久之后,中野江漢繼續參觀祠堂,左右有同治六年名為文輅的人寫下的“正氣貫人寰,河岳日星垂萬世;明湮崇廟觀,丹心碧血照千秋”的對聯,祠堂東西兩壁亦懸掛對聯,對聯左右有五枚題壁石刻,允許人們自由拓字,“前來拓字者絡繹不絕”。祠中另有歷代順天府尹題寫的“古誼忠肝”、“天地正氣”、“有宋存焉”、“仁至義盡”等匾額,懸掛在各個角隅。祠堂庭廓存有一株古榆樹,據說是文天祥在被囚禁的幾年中,最愛賞玩的植物。
筆者多年前曾經參觀過文天祥祠,已經記不起這棵古榆樹了,只對享堂前那棵向南傾斜、幾乎與地面水平的、據說是文天祥手植的棗樹印象深刻。“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誓不休”,景仰和崇拜那些勇于為國家獨立和解放殞身不恤的英烈,愛國主義是一種人類共通的情感。
(原標題:百年前,三位日本學人為什么參拜這座祠堂?)
來源 北京晚報
作者 呼延云
流程編輯 劉偉利
陳書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