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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不能讓弘揚社會正能量流于空談……”這是西城法院審判員林濤法官在一份司法救助申請上寫的話。他要幫的人叫朱寶偉,29年前因見義勇為受傷,經輸血搶救撿回一條命,但幾年后被確診感染丙肝。走投無路之時,朱寶偉將醫院起訴。從
“我們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不能讓弘揚社會正能量流于空談……”這是西城法院審判員林濤法官在一份司法救助申請上寫的話。他要幫的人叫朱寶偉,29年前因見義勇為受傷,經輸血搶救撿回一條命,但幾年后被確診感染丙肝。走投無路之時,朱寶偉將醫院起訴。從法律上,林濤不能判決醫院承擔過錯責任,但作為法官,他希望能為朱寶偉贏得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和尊嚴。
今天上午,朱寶偉從林濤法官手中接過西城法院給予的25萬元司法救助款,得到了延續生命的希望。
事跡 29年前天橋見義勇為被扎傷
一件藍T恤,一條黑褲子,這是朱寶偉前兩天剛從市場上買來的新衣,跟攤主砍了好半天價,給了100元。這么多年,他也沒穿戴得這么好過,為了今天領取司法救助款,他想好好捯飭一下,62歲的人了,不能讓人看著太寒磣。
走進法庭一看到林濤法官,朱寶偉當即就哭了,雙手作揖說:“真謝謝您了!救了我的命了。”“別這么說,哪個法官都會這么做的。”林法官把一摞摞救助款現金發給朱寶偉,讓他仔細清點,并叮囑他出門趕緊存進銀行,別出意外。朱寶偉特意做了一面錦旗送給法官,林濤接過來“嗔怪”他:“有錢治病,別花這些錢了啊。”
朱寶偉個子挺高,可看上去就一臉病態。說話有氣無力,稍微激動些,他就有點接不上氣。“我年輕的時候,也挺精神的,1米82的個子,每年單位組織聯歡會,我都去跳交誼舞……”朱寶偉抹著眼淚,哽咽地說:“現在人都沒法看了,肝不行,排毒排不了,臉都跟肝一個色了。”他撩起衣服,身上都是斑駁的出血點,皮膚多處潰爛,一道20厘米的傷疤在肚子上形成一道深溝。
29年前,朱寶偉是北京市政三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的工人,工作穩定,妻子孩子熱炕頭,生活雖然說不上多富裕,但小日子也算幸福美滿。
1989年1月4日,單位放假,朱寶偉去家附近的天橋溜達,看見路邊圍了一群人。朱寶偉上前一看,幾個“混混”擺殘棋騙人,正從一個事主衣兜里搶錢。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沒人管,年輕的朱寶偉看不下去。他喊著:“這是社會主義國家,不是沒人管的社會,你們這是詐騙!”然后,仗著自己身材魁梧,一把將騙子撂倒,搶回錢轉頭給了事主。對方惱羞成怒,掏出刀向朱寶偉捅去,最要命的一刀在腹部,扎斷了股動脈。
血噴涌而出,瞬間朱寶偉里外三層褲子被血浸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當時他就沒有知覺了,被周圍群眾急忙送往附近的醫院。幸好搶救及時,醫院給朱寶偉輸了2800cc的血,才保住了他一條命。
“住院昏迷了一個星期,我才醒過來。分局、派出所都派人去醫院看望我,說我是好樣的,敢于和不法行為做斗爭。還有群眾自發去醫院看我。”朱寶偉說,雖然自己差點丟了命,但他仍然覺得值。
后來,行兇的三個人都被法院判了刑,最高的11年。當時雖然還沒有見義勇為的社會性獎勵,但法院、分局都給朱寶偉開出見義勇為受傷的證明。單位為了表彰朱寶偉的義舉,專門在系統內發通報,號召職工向朱寶偉學習,給他漲了一級工資,還有現金嘉獎。
現實 身患丙型肝炎生活陷入困境
傷愈回到單位,朱寶偉總覺得干活沒有力氣。當時,他認為這都是受傷失了元氣所致,沒放在心上。就這么生生扛了七八年,以前壯得連感冒都沒怎么得過的朱寶偉身體愈發沒勁兒,去醫院一查,竟然得了病毒性丙型肝炎。
“醫生上來就問我在哪兒做過手術沒有,我這才意識到是因為那次輸血。”朱寶偉說,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又找到救治他的醫院。經過協商,醫院證明,因1989年見義勇為負傷大量出血,在該院輸血,后出現丙肝,導致肝硬化。就這么辦下了工傷證,醫藥費報銷比例高。
自從1998年朱寶偉被確診患上丙肝后,他的人生完全崩潰了。
“以前跟我挺好的同事,一聽說我得這個病,都離得遠遠的,喝水的瓷把缸子,我摸完人家立馬給扔了。”丙肝畢竟是傳染病,別說在那個年代,就是放在今天都難免受歧視。朱寶偉從英雄成了“瘟神”,人人避之不及。他無法正常工作,單位讓他回家“吃勞保”,每月給他開60%的工資。
出于對丙肝的恐懼,朱寶偉的妻子也提出離婚,帶著孩子離開了家。潦倒時,他一度在路邊擺攤賣菜維持生計,就這么窩窩囊囊地過活。多年后,在家人做工作的情況下,妻子才又跟朱寶偉復婚,繼續照顧他的生活。
因為常年吃勞保,拿最低工資,一切好事朱寶偉都趕不上。職稱晉級甭想了,福利分房更不可能。這么多年,朱寶偉一直住在珠市口附近一間10平方米的房子里。前幾年因為病得太重,上廁所不方便,才搬到閨女家。這是朱寶偉父母家拆遷分的一套兩居室,姐姐弟弟決定把房子留給朱寶偉的女兒。
從確診后一直到2015年退休前,他都拿的是北京市最低工資。36年的工齡,朱寶偉退休時每月只有2400元養老金,哪夠他看病的。這些年,他全靠姐姐弟弟接濟過日子。“打干擾素,一針就900元,一個星期一針,還得配合著吃自費藥。一個月醫藥費就好幾千。”
貧窮、疾病、歧視,朱寶偉吃盡了苦。明明做了一件好事,卻倒了半輩子霉。
“哎呀,30來年,就這么過來的。”30年的悲苦傾瀉而出,在采訪中,每每今昔對比,朱寶偉都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些年我都不想跟誰說,提起來就得哭。”難熬的日子里,他也不止一次后悔過。
他的悔不當初,刺痛人心。
訴訟 一場希望渺茫的官司 無奈告醫院只為活下去
這些年,朱寶偉的病情逐漸惡化,國產的干擾素對他已經失效。他的肝三分之二硬化,肝腹水十分嚴重,只有使用昂貴的進口自費藥才有可能控制病情。朱寶偉一打聽,拿一次藥吃半年就需要6萬元。他哪拿得出錢來。
去年9月,在性命攸關走投無路之時,朱寶偉迫不得已將當年救治他的醫院告上西城法院。
“我打心眼兒里不想告醫院,這些年也一直沒起訴,但是家里實在沒錢了。”朱寶偉說:“我到現在也感謝醫院,要不是當年醫院輸血救我,我也活不到今天。”但是,除了起訴,陷入絕境的朱寶偉想不出任何出路。這是他咨詢律師后,能夠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哪怕能多活一天都行。”
開庭時,朱寶偉拿出自己保留的全部資料,包括分局、派出所、法院開具的證明、醫院幫助辦理工傷證的證明等。
為了訴訟,朱寶偉需要搜集一些證明材料。“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社會這么好。走到哪一提見義勇為,大家都格外照顧我,能調取多少材料就給我查多少。”
朱寶偉也知道,這是一場希望渺茫的官司。醫院在法庭上答辯稱,朱寶偉在1998年確診丙肝,距離其受傷已過了9年,不能認為他感染丙肝是輸血所致。此外,在1989年,醫院自采血符合診療規范。不同意朱寶偉的訴訟請求。
結局 法律不能給他一份勝訴判決 卻給了他經濟救助
也算是否極泰來,朱寶偉遇上了一個很負責任的法官——西城法院民八庭審判員林濤。
林濤法官告訴記者,醫院一方不認可因果關系,但即便認可,朱寶偉在1989年受傷之時,我們國家還沒有對于丙型肝炎的分型診斷,也沒有相應的試劑進行檢測。1994年我國才開始逐步完善血站采血、保存和調配制度,此前均由有資質的醫療機構自行采血。醫院也出示了獻血者的采血單,在當時的診療條件下并不違反規范。
而當年醫院緊急輸血,是符合診療常規的。可以說,醫院基于救治義務對朱寶偉進行搶救,即便可以認定輸血導致其感染丙型肝炎,也不能認為醫院存在過錯。經過評議,合議庭認為,如果此案判決,將不會支持朱寶偉的訴訟請求。
但是,朱寶偉的形象,始終在林濤的頭腦中揮之不去。在法律層面無法解決朱寶偉困難的局勢下,林濤想到能否通過司法救助的方式對生命危在旦夕的朱寶偉進行幫助。“以前司法救助大多是對得不到賠償的刑事案件被害人,給予一些救助。但是我覺得朱寶偉的情況也是符合司法救助的精神的。”
林濤法官的一句話讓朱寶偉倍感溫暖:“我會盡最大努力給你申請救助,不能讓你流血又流淚。”
于是,林濤以本案合議庭名義打了一份申請報告,詳細說明了朱寶偉的遭遇和困難。報告中寫道:“因本案原告系見義勇為被不法之徒傷害,并非自身病情所致,我們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不能讓弘揚社會正能量流于空談。”
司法救助的上限是上一年度社會平均工資的三倍,考慮藥物成本和治療周期的問題,報告中建議救助金額不要低于25萬元。
報告呈送上去,西城法院院黨組十分重視,特事特辦,一次性按照兩年自費藥的標準批了25萬元的司法救助款,法院還專門聯系醫院和朱寶偉的原單位,希望能一起對他實施救助。醫院也明確表示,給予朱寶偉1萬元的救助。
“沒有林法官,沒有法院這么公正,就不會有這么好的結果。”得知司法救助款批了下來,朱寶偉感嘆,“老天還是有眼的”。
心里有了底,朱寶偉向朋友借錢,先吃上了進口藥。朱寶偉說,十幾天的時間,已經看到效果,“身上皮膚有改善,吃飯也有食欲了,特別是精神狀態比以前好了。”
記者問朱寶偉,拿了救助款,第一件事要做什么?朱寶偉痛快地回答說:“先去還錢。有了這筆救命錢,我要好好活下去。”
來源:北京晚報 記者 孫瑩 文并攝
編輯:TF014
丁夕遠